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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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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星遙還沒收到雷九的答案,就被親舅從屋裏揪到長廊下。

“你說你一個馬上及笄的待嫁女兒,不好好在家裏修心養性,整天腦子裏都什麽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屋裏已有兩只貍奴,還再納新,又鬧學飼貓?你這貓精是打算開貓館?家裏短你這口吃食了?”孫藏氣急敗壞地罵道。

才見面半天時間,又是“借種”又是拜師學養貓,他都想替姐姐管教這個外甥女了。見宋星遙垂頭揪著腰間的雙耳結默不作聲,他便又續罵道:“你可老實點吧,過兩個月進京你娘就該給你議親,你這副德性,哪家少年敢娶你?”

“那就不嫁。嫁人有什麽好的?嫁入高門愁算計,嫁予平民愁生計,還不如一個人。”宋星遙這才擡頭,滿眼不在乎地開口。

她也不知自己為何有此感悟,只是今日對著舅舅說出這番話來,她卻豁然開朗,仿佛盤踞心頭多日的迷霧終於散去,她懵懂的念頭漸漸清晰——她不想嫁人,不想再經歷一次予人為婦的滋味。

這本不是十五歲正當花齡,還對婚姻有所期待的她會有的想法。這個年紀的她,本該沈溺在“神仙眷侶”的浪漫美夢裏不願醒,像所有待嫁少女一樣,期盼良人執手,這才正常。

而如今的她,已經漸漸被混沌回憶侵蝕,再無綺念。

“不嫁人你要做什麽?你一個女人,能做什麽?”孫藏給她氣笑了。

“女人怎麽了?永昌長公主也是女人吧?她不就建府自居,日子不知多逍遙。”宋星遙道。

“宋星遙,那是當朝長公主,今聖的親姐姐,你跟她比?”孫藏氣笑後又氣傻。

關於永昌長公主其人,宋星遙當然知道,甚至比孫藏了解得還要多。這位名震大安的長公主可不僅僅只是今聖的親姐姐,她還是太/祖皇帝唯一的女兒,自小文韜武略樣樣俱絕,不遜男兒。當年太/祖皇帝還未登基為帝時,她就替父逐鹿天下沙場廝殺,與太/祖帝的摯友林同業共建龍策軍,麾下兵馬逾十萬。後來天下平定,龍策軍亦一分為三,一部分歸還帝君,一部分改編為神威軍,交由林同業統領,一部分則改作飛騎軍,仍攥在長公主手中。這樣積威甚重又手握兵權的公主,其地位已不亞於一位親王,傳聞先帝立儲時,甚至有人上表提立皇太女,雖說最後並未成真,但足以證明永昌長公主地位之重,就是聖人也要忌憚她幾分。

至於與長公主共建龍策軍的另一位大將,當年宛如大安朝傳說的白馬戰神,那就是林宴的祖父了。

“我自然比不上長公主,不過順嘴說笑罷了,舅舅也忒把笑話當真。如今長安豢貓成風,京裏的貴人圈誰家不養只貓?就連長公主府上都養了好些呢,我這不是未雨綢繆先學點本事,以後進了京與貴人們也能搭個話茬子混個熟,萬一得長公主青睞,能出入公主府,家裏說起來不也面上有光?”宋星遙擺手道。

腦中又有零星畫面閃過,她見識過永昌長公主的排場——前呼後擁自不必說,長公主身邊面首成群,個個風流英俊,十八般武藝俱全,都圍著公主一人打轉。

放眼大安,能這般放浪形骸卻無人敢有異議的,也只有永昌長公主一人了。宋星遙既然不想嫁人,自當謀求出路,永昌長公主就是她的出路。

若有一天,她身邊也能美男環伺,身後再帶一群昆侖奴招搖過市,亦無懼人言,那大抵就是她的人生巔峰。什麽“結發夫妻”,什麽“執手相老”,什麽“鶼鰈情深”,可去她的吧,都是話本上編來騙小姑娘的!

當然這些驚世駭俗的想法,她不指望有人能理解,自也不會長篇大論地和舅舅爭辯,總歸是……

且行且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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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離開瑞來客棧,宋星遙也沒能成功讓雷九收自己為徒,不過她的玄雲倒果然被雷九看中,需要留在瑞來客棧幾天,這就給了宋星遙來客棧的借口。

一回生二回熟,沒幾天宋星遙就和雷九混熟,師父也不拜了,“九哥九哥”的叫得熱鬧,跟在雷九身邊邊看邊學。雷九也不計較,橫豎這飼貓的技術並非不外傳的絕活,就任由她偷師了。

雷九的獅子貓被宋星遙的玄雲懟著尾巴嗅了幾天果然好上,兩只貓都才一歲大小,正值精力旺盛之期,畜牲嘛自然沒臉沒皮,動不動就房裏廊下的做那些沒羞沒臊的事,從不避人。宋星遙第一次看玄雲架式大開趴在母貓背上時就感慨自家兒子雄風大振,老母親的欣慰油然而生,卻忽瞧著玄雲那紅嫩尖細的丁/丁還不及勾線筆筆毫大小,與他威風凜凜的身形著實不匹配,頓時笑噴在門前,結果被孫藏寒著臉揪著耳朵給扔出園子。

他這外甥女大概是救不回來了。

轉眼又是十數日過去,雷九的獅子貓果然順利懷崽。孫藏的商隊要在洛陽呆上三個月左右,母貓的孕期六十餘日,這窩貓崽子在商隊離開前應該能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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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認雷九的獅子貓懷崽後,玄雲就被宋星遙抱回宋家。這小刁貓約是在雷九那裏呆得樂不思蜀,回到自個家後反倒不樂意了,瞧著就有些懨懨不樂。金寶原來和它是哥倆好,一直相安無事,不想這趟分離再見嗅到玄雲身上陌生貓的氣息,引得獸/性大發,沖著玄雲呲牙咧嘴低吼了數聲,接著就開戰了。

兩貓在院裏廝打得那叫一個激烈,貓毛滿天飛,直到宋星遙支起廚房借來的小窯爐,把魚脊骨和雞胸脯往裏一塞,生起炭火悶烤,這兩只貓嗅到食物香氣這才消停。

“咳,娘子,你這是做什麽?”燕檀拿著蒲葵扇邊扇爐火邊問宋星遙。

“做些餵貓的零嘴兒。”宋星遙坐在廊下細細向燕檀解釋起來。

這是她從雷九那裏學來的貓兒零嘴獨門秘方——酥烤魚骨和雞胸脯肉,今兒有空便安排上了。這魚骨只取魚脊骨,剪去兩側細骨,雞胸脯肉則切成薄塊,兩者一起放在炭火上烤,其間不加一點佐料,直到魚骨酥脆,雞肉一點油水不剩再撕成條狀,就算大功告成,最後用幹燥容器裝了蓋嚴,能存放好長時間。一時想討好或勾引哪只小刁貓了,就取出一把,保管再怎麽高傲不親人的貓,也要屁顛顛地跑過來粘著你。

當然,這不是貓的主食,不過是討巧的玩意兒罷了。

“我的乖乖,一只貓也值得費這麽大勁兒?人吃的都沒它細致。娘子,您給自己找了兩個主子回來啊?”燕檀聽完就咋舌。貼身跟著宋星遙的時間一長,她倒敢懟宋星遙了。

“誰說不是呢?長安貴人府裏養的貓,可不敵半個主子?比那些平頭百姓活得都滋潤呢。咱們呢學點手藝,以後去了長安,也好叫那些貴人們另眼相看。”宋星遙回道。

“養個貓還能叫貴人另眼相看?”燕檀眼皮一翻,對此不以為然。

宋星遙懶得與她爭辯,算算時間差不多,便將窯爐一掀,濃香四出,燕檀咽咽口水:“娘子,這玩意兒……人能吃嗎?”

“你嘗嘗?”宋星遙便夾了段魚骨,似笑非笑地遞給她。

燕檀還真將魚骨吹涼往嘴裏一放,嚼得嘎嘣脆響,含糊道:“香!要能再撒上些鹽、胡椒、芝麻就更好了。咱在東市支個攤兒賣這個,包管食客如雲,不愁生計!”

宋星遙給聽樂了——貓沒饞上,倒是把人先饞上了。

爐裏的魚骨和雞脯肉都已烤好,燕檀一塊塊夾出,玄雲和金寶已經圍過來,拿爪子撲燙爐,被燕檀一葵扇揮開,宋星遙便拈了塊雞脯肉撕成條,一邊餵貓,一邊放眼望去。

鶯香正院裏灑掃,聽到燕檀的笑聲停在原地怔怔看來。這段時間她被燕檀取代,不止跟在宋星遙身邊的時間少了,兩人也生分起來,她又是沈默寡言的個性,便有不解委屈也不問,只悶頭做事,心情自然覆雜。

與宋星遙目光一撞,她又飛快將頭垂下繼續打掃院子。宋星遙暗暗嘆聲氣,想起長安來。

她身體已然痊愈,頭疼的毛病只要不回憶也就不發作,祖母見她大安,已經往長安遞信,讓接她去長安團圓。前兩天孫氏回信剛到,信上果然說等她阿兄過了金吾衛遴選就回洛陽接她,算來她至多也只能在洛陽呆到夏末。

進長安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了,她卻還有要事未了。

鶯香的事倒不難解決,難的是另一樁事。她想管孫藏要個昆侖奴,但昆侖奴都是男人,跟著她這未出閣的女兒確實不像話,因此就算孫藏同意,她祖母也必不同意,她左思右想都找不到借口能說服他們。

宋星遙愁壞。

不想沒過幾天,這現成的理由就送到她手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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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的端午節向來熱鬧,五月恰逢牡丹盛花,出外賞花的人本來就多,官府又在洛水河畔辦了龍舟競渡,引得全城百姓幾乎傾巢而出,聚在河畔看熱鬧。宋家的小輩自然按捺不住,堂兄弟幾個護著家中姊妹一大早就出了門,邊逛邊往洛水河去了。

宋星遙牽著宋家小郎的手跟在姊妹中間,這宋小郎是宋星遙大堂兄,宋家二房長子的兒子,今年五歲,生得雪團一樣,乳名春生。因著宋星遙屋裏養著貍奴,這小郎沒事總往她屋裏跑,和宋星遙感情極好,最是粘她。

龍舟競渡年年都有,宋家人也不是

第一回 看競渡,有堂兄弟帶著幾個家仆護著,本不會出事,不想這一年的競渡出了意外,渡口前有幾人被擠得失足落水,衙役上前救人驅民,人潮向外湧去又引發了踩踏,一時間人群恐慌,紛紛向外退去。

宋星遙正走到半中間,見狀她急急抱起宋小郎往外退,結果與宋家人被人潮沖散,待她避進個人少的巷子時,身邊已經不見宋家人。

這廂她才將小郎放下,氣都沒喘順,巷子的陰影底下忽然沖出個人,一聲不吭掐腰扛起小郎,一手捂住他的嘴,迅速往巷子深處跑去。宋星遙猝不及防之下楞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這是遇上拐子當街搶孩子,於是拔足狂追。

她已然不及細想,也沒有時間找家人求救。

拐子的手法,她見識過的——那大抵也是上輩子的事了,她嫁進林家後,林家唯一一個與她的交好的堂嫂子就在花燈會上被人拐走了獨生子,後來林家尋遍長安都沒找到孩子,那個堂嫂子也因此愧疚抑郁成疾,最後竟懸梁自盡。

所以宋星遙深知,如果不能在第一時間跟上拐子,找到他們的落腳處,那孩子找回來的機會,極其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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